19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绿光(H )在线阅读 -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几天后,太阳正烈,高高地挂在天上,仿佛一团永远烧不尽的火球,拼命地散发能量,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站在太阳底下的宋青。

    此时的宋青又一次站在了安家的大门外,他身穿一件普通的棉质白色短袖,下身着一条宽松的深色牛仔裤,脚踩一双黑色板鞋,以往的清冷禁欲,瞬间被这身清爽的打扮给打破了,一眼晃过去,宛如一名刚进入大学的学生,瞧着格外地朝气蓬勃。

    宋大学生已毕业两年,虽然年纪还不大,瞧着也应该与大学生不会有多少出入,但他的气质摆在那儿,总容易让人忽略掉他的年龄,以为他历尽千帆,不久就要靠岸了。

    他年轻的地方,往往只是他的打扮。

    看似无意显了年轻的宋青抬起手,按了一下门铃。铃声叮铃铃响地了一会儿,不久安家的管家便闻声赶来,开门迎他进去。

    由于安承还未认回宋青,管家见了他,也只能客气地称呼他一声宋先生,不过客气之余,还带着不让人反感的恭敬,像是认准了安家以后,会是由他做主。

    宋青对此,就像是面对安家的家财万贯,只要礼节到位,里面是个什么样的章程,他丝毫不在意。

    这一次,他面色依旧,似是再次瞎了眼一样,瞧不见这些气派的装潢。

    他跟在管家身后,徐徐前行,可在路过上次与安承碰面的地方时,却没停下脚步,而是在客厅的拐角处踏上了楼梯,一步一步走到了二楼。

    直到来到二楼走廊的尽头,管家才停下了步伐,于一扇门前站立,笃笃地敲了两下门,略提高音量道:先生,宋先生到了。

    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进来。

    管家轻轻推开门,冲宋清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门内是书房,两边各自立着一排落地的实木书架,上面摆满了各色各样的书籍,是许多爱书者会向往的书房模样。而与大门正对的便是书桌,在书桌后,还有一片落地窗。

    落地窗的窗帘被绳索系住,露出一片透明的玻璃,阳光顺势从透过玻璃,从外面洒了进来,显出一道人影。那道人影像是坐在光里,正向宋青看过来。

    这时,人影突然开了口:呦,没想到你这么快又来了。

    自从上次类似于撕破了脸皮,安承也没心思和他虚与委蛇了,一开口,全是他对他报以的最真挚的情绪。

    听到这嘲讽满满的语气,宋青仍然面色不改,仿佛被嘲讽的对象不是他似的。

    他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安承,最后在书桌旁驻足,和那道就算离近了,也依旧瞧不真切的人影,隔着一个书桌的距离,开始今天的对话:安总。

    毫无新意的开场白,让安承的眉头不由地一皱。他觑了对面正站着的高大青年一眼,忽然觉得这一切有些寡淡无味,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似乎都没了意义。

    错误的开始本就应该尽早结束,而不是等到错误被延展开来,再将错就错下去。

    想到这儿,安承重重地叹了口气,指着对面的椅子,对宋青说:坐吧。

    宋青并不清楚他的真实想法,他见安承无奈地叹气,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还有些趾高气昂的人,气势突然间就莫名地颓软了下来。

    在来之前,他为了彰显他的优势,特意穿得稍显年轻一点,可刚一见面,就碰见了这样一个局面,心里顿时颇有些不是滋味,同时还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没完没了地招人厌烦。

    他微微蹙额,应声坐下。只是刚一坐下,就被窗外的阳光忽地刺了一下眼,恍惚之间,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等到适应后,才又睁开眼睛,盯着对面的男人。只是他本来已经准备好的说辞,现在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宋青的静默不语给了安承机会,那个坐在光里的男人抢占先机,一开口就往他的致命弱点刺去,仿佛刚才那个有些颓废沧桑的人不是他:你这次来,是能做得了阿衿的主了?

    做不做得了,其实他们心里都十分清楚。

    可人总是这样,心里明白的和嘴上说的,往往不会在一个频道里。像是两个不同的器官,不物尽其用,就会浪费一样。

    尤其当两个人一旦处在敌对的关系上,嘴上不来点真功夫,就仿佛白长了一张嘴。

    此时无论心里作何想法,都不重要了。

    安承话里带刺,猛地扎了宋青一下,让他一下子惊醒过来,意识到必须拿出十二分精神,迎接敌人猛烈的攻势。

    安总说笑了,这会儿宋青一改往常,嘴角竟勾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我好歹也是小羽毛的父亲,为了孩子,我当然应该尽心尽责地筹谋一切。

    说到这儿,他的眉眼突然生动了起来,惟妙惟肖地做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对了,安总还不知道小羽毛说的就是莫羽吧。这还是她mama给她取的小名,怪可爱的。

    宋青的微笑十分刻意,坐在对面的安承瞧得一清二楚。不过他也不在乎,嘴上功夫也丝毫不比那刻意微笑的青年差,直接打了回去:这才做了几天的父亲,就能这番舍己为孩子了,还真是让人敬佩啊。只是

    安承顿了一下,紧跟着做出了一副难为情的模样,只是不知道这声爸爸,是自认为的,还是人小孩真心愿意叫的?

    这话打得宋青一个措手不及,让他瞬间被他的话噎住了,一时找不出词句反驳。

    如安承所说,莫子衿其实到今天,都没有告诉莫羽他是她的父亲,不过她并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因为孩子太小,又生着病,无论从哪方面考虑,现在都不是一个适合说出这个秘密的时候。

    所谓打蛇要打七寸,安承简直深谙此道。

    宋青抿了下嘴,想着是应该全盘托出,还是有所隐瞒,反正安承也不清楚他们的真实情况,在语言方面稍加修饰一番,或许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然而,就在宋青考虑该如何开口时,他又觉得此行实在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就算他说得天花乱坠,安承心里已然门清,可能还会在他开口后,再出言讽刺他的多此一举。

    这么一想,他只好改了口:认不认只是一时,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孩子的父亲,而且宋青顿了顿,把之前莫子衿承诺过的事情给咽了回去,他潜意识里觉得,这句话要是说出来,对他此行的目的,恐怕会有影响。

    可话已经到嘴边,不吐就不快了。

    无奈之下,宋青只能深深地吸一口气,希望卡在嗓子眼的字句,能够随着吸进来的那口气,落到踏实的地方。

    从早上一睁眼,宋青便在外在上下了功夫,一想着又要和情敌见面,他既不能输人,也不能输阵。而此刻他又由外而内,想起他还是个被承诺伴身的人。可这个内外兼修,对于不了解他的安承来说,丝毫起不了任何作用。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顿悟,让他觉得这一身力气,全打在了棉花上,可笑又可怜。

    见之前还算是巧舌如簧的青年,突然闭上了嘴,做起了一只胆小的蜗牛,瑟瑟地缩回了壳里,安承不由地好笑道:而且什么?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觉悟呢,能为了孩子牺牲一切,不计后果呢。

    所谓牺牲一切,宋青心里清楚,这是要他退出这段错综复杂的关系,把机会让给眼前这个男人。

    安总,您说我做不了阿衿的主,这个称呼刚一从宋青的嘴里出来,安承就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瞧见这一幕,宋青忽然笑了一下,再开口时便少了几分沉重,我承认我是做不了她的主,除了她不会让我做她的主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从没想过要做她的主。就像她来,我欣然接受,她离开,我会一直站在原地等她。她在我这儿,永远是自由的。

    我这两次前来,都是以我自己为筹码,就看安总看不看得上我。

    说到这儿,宋青合上了嘴,望着对面的男人,神秘一笑

    这就是为什么,莫子衿不会喜欢安承,却会选择他的原因。

    喜欢从未有高低之分,不管是想要占有,还是成全。但这份感情一旦落到实处,那么承受了这份感情的人,就难免会被自我意识左右,从中比较,择取最合适的出来。

    一段感情是否合适,体会过的人自然明白。

    你这是跑我这儿来当情圣?安承当然看不上他。只是他在听到这样一番大言不惭,忍不住扬眉挑衅道。

    话虽如此,但他也明白过来,宋青的这番话,不可谓不是一针见血,直戳他的痛点,将他一颗心扎得伤痕累累、血流不止。

    骄傲的人难免相似。

    莫子衿和安承于一段感情中,都习惯位于主导地位,只是在和安承的这段婚姻关系中,莫子衿并不是从感情出发,她和这位前夫相处时,总是有一种挥之不去,又得过且过的意味。

    所以当安承陷入他给自己编织的情感里,莫子衿这种看似主动让出主导地位,实则并没有将这段关系看作是感情,才给了他错觉,让他错以为莫子衿所谓的骄傲,不过是来自她的出身和地位。

    在本质而言,她作为一个女人,于感情中和他所认为的万千女性别无二致她始终是处于被支配的地位,总是能习惯顺从的。

    这一切安承之前或许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在他的潜意识里,这一切大概是不成立的。

    而这就是为什么,当宋青说出这样一番话,他迎头一击,心里虽如雪山崩塌、狂风卷过,却只能不服输似的,做最后的挣扎。

    常人言爱,总是夸赞退让与成全,仿佛这样的做法,才称得上是大爱无疆。

    安承对此虽不认同,却也不至于嗤之以鼻。可如今他的对面端坐着一个人,赤裸裸地向他展示了他对另一个人的爱,这个人还同样是他心底的人。

    一段感情就这样有了对比。

    无形之中似乎出现了一面镜子,把他在这段感情中,存在的杂质,照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在对面另一段感情的映照下,他只能够自行惭秽。

    安承突然说不出话了,嘲讽也好,辩解也罢,现在看来,都像是他为了自我开脱,无话可说而使用的借口。

    这时候,两人跟约定好了似的,都没再开口说话了。他们像是陷入了一场无声的较量中,以眼睛为武器,刀光剑影地打了个没完。

    只是细细一瞧,却能瞧出他们眼神涣散,一场较量全是花拳绣腿,疲软得仿佛在诉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却也难得和平共处了一会儿。

    这时候,宋青的手机蓦地响了起来,自带的铃声打破了沉默,似是看不惯这场没有看头的较量似的,提出抗议想要终止比赛。

    宋青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大喇喇地印着阿衿二字,他准备滑向挂断的手一顿,一时呆愣住了,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安承看不到他手机上来电者的名字,但见他在掏出手机后,是这样一副模样,便猜到了来电的是何许人也。

    他自嘲一笑,想到莫子衿至今还未联系他,他在宋青面前的骄傲做派,瞬间不攻自破了,怎么,不打算接吗?

    话音刚落,来电的人似乎有急事,等不及电话铃声响到对方接为止,倏地就挂断了。

    电话铃声戛然而止,让还在纠结接,还是不接的宋青,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呆呆地拿着手机,盯着屏幕,像是想要把它盯出响声后,再毫不犹豫地接起电话,弥补他刚才的过失。

    只是铃声没有如他所愿,再一次响起,而是伴随着震动,叮的一声。

    宋青一喜,正要解锁查看,忽然想起对面还坐着他的便宜父亲兼情敌,想着今天立誓既不输人也不输阵,立刻端起应有的礼貌架子,谦卑地说:不好意思,我这儿怕是有急事,您见谅。

    见状,心里再不是滋味,安承也只能强忍情绪,装作和煦的模样,让他随意。

    说让随意就随意的宋青解开手机,见确实是莫子衿发来的信息,心里更是喜上加喜,迫不及待地点开一看,短短几行字,却让他忍不住想要欢呼

    阿青,咱们的小羽毛配型成功了。

    你在哪儿?今天忙不忙,还要不要来医院?

    宋青急忙打字:不忙,我马上来医院,见了面我再告诉你。

    刚发过去,对面立马回复:好。

    事已至此,宋青努力不让嘴角飞扬,一边忙着起身离开,一边还不忘对安承礼貌道:安总,今日叨扰了,我这边还有事儿,就先告辞了。

    这次安承没有立即送客,而是细细地打量他,见青年虽然面部表情尚算克制,但还是能瞧出他那股喜出望外的劲。

    至于他喜什么出、望什么外,答案自是再明显不过了。

    觉得已然没了利用价值的安承,眉头紧锁、嘴唇紧抿,脸色明晃晃地写着不太好三个字。可他再不好,也拿对面的青年没办法了。

    最后像是秉承着眼不见为净,他偏过头去,不愿看对方小人得志的模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走走走,走了下次就不要来了。

    本就没打算再来的宋青,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略微低了下头以示尊敬,随后说了一声再见,转身离开。

    他步伐坚定,却也轻快,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锁,正走向明媚的未来。

    此时,太阳开始向西移动,昭示着今天已经步入了倒计时阶段。

    可夏日太阳的威力,却不太受倒计时的影响,依旧当空照耀,烈日灼灼,灼人身,也灼人心。

    然而,世间万物有时也会随人心变动。

    身心已然明媚的宋青,再一次站在烈日底下,心却不似来时,像被挖出来似的,赤裸裸地拿到太阳下,被高温炙烤着。

    太阳炙烤了大地,却也洒下了光。

    宋青就走在光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