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72-3373 我是你爹
“咳咳,”白凤鸣登时就被呛住了,他猛猛地咳嗽两声,领导,咱的理由不带这么逆天的,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哦,”李强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做出任何的评价,只是站起身来,“你们继续,我和江市长要回市里了,还要准备去京城的资料。” 三个区长将俩市长送到院子中,这二位上了一辆十三座的考斯特,拒绝了区里同志再送一程的心意,就那么扬长而去。 “北崇区zhèngfǔ……感觉很团结啊,”车行很久之后,李强轻喟一声,“陈太忠这个班长,带班子还是有一套的。” “退耕还林的事情,他还有别的底牌,”江锋沉默一阵之后,简单地点一句。 是啊,白凤鸣的反应不正常,李市长非常清楚这一点,他对下面县区zhèngfǔ副职的分管内容,不是全部清楚,不过陈太忠最近折腾得太狠,如此一来,李市长对北崇区zhèngfǔ的副职分管内容,倒是了解得非常透彻了。 退耕还林是徐瑞麟的分管项目,就算姓徐的不想说话,可白区长跳出来打包票,这就太不正常了——根本不关你姓白的事儿啊。 这里面肯定有说法,李强也看得明白,林业系统第一个树葬陵园?嘿,天底下的“第一个”实在太多了,仅凭这个不起眼的第一,想要拿下这个国家已经不再批复的项目,怕是有点不太够。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一点,“藏拙是正常的,我相信咱们做到之后,他那里不会出问题。” “不过这家伙,也真敢满嘴跑火车,”江市长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嘿,家属院自备……” 车上除了他俩还有别人,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点出关键词即可。 “呵呵,”李强笑一笑,心说陈太忠这哪里是跑火车?人家这么说,是表现出了建电厂的决心,区zhèngfǔ自用的电厂,电业局想找麻烦都不容易。 逼得急了,陈太忠绝对敢以这么个名义上电厂,李市长相信,江市长也能意识到这一点——当然,江市长意识不到的话,那就意识不到了,他李某人没有义务点出这一点。 很多事情,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何必好为人师?所以他只是淡淡地说一句,“他没说卷烟厂自备,胳膊肘还不算太向外拐……” 他俩谈论的是这些,但是同时,陈太忠却是有点恼火,“这电厂的事儿,我本来还说晚几天让市里知道呢……我说这嘴碎的人,也太多了一点吧?” “我都没听说,这事儿怎么就传出去了?”徐瑞麟愕然地发话,他这不单是抱怨,更是说明自己无辜,“真要建电厂?” “嗯,是要建电厂,”白凤鸣点点头,这个事情现在想瞒也瞒不住了,而且他不想让别人认为,跟陈区长走得不太近的谭胜利和徐瑞麟大捞好处,而他这个铁杆陈系一无所获。 这是对他政治智商的侮辱——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不过就在同时,他心里居然生出了一丝奇异的松快感,原来领导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人心这种东西,终究是不好彻底掌控的。 当然,他嘴上不可能那么说,只能是认真地建议,“区长,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可真没几个人,要不,咱捋一捋线索?” 他是不怕被人怀疑的,这件事里面,受益最大的就是他,谁走漏消息,也不可能是他走漏了消息——天底下没这样的逻辑。 “那倒没必要,”陈区长缓缓地摇头,“我在京城里,就这个电厂的可行xìng,也请教了一些人,不一定是北崇泄露出去的,我只是有点遗憾……唉,节奏没控制好。” “没控制好?”白区长听得好悬一个侧歪,我还当你失算了呢,没想仅仅是没控制好,一丝淡淡的遗憾又若隐若现地涌上心头,“那需要我做点什么呢?” “既然发生了,那就面对吧,”陈太忠略带无奈地摇摇头,又苦笑一声,“这件事情晚泄露几天的话,我能静下心来把别的事处理完,现在……打乱了节奏啊。” “那我先扛着,”白凤鸣马上自告奋勇了,眼下正是他体现作用的时候,“咱区zhèngfǔ家属院要搞自备电厂,谁也不能硬卡着不让上……对了,您觉得厂址设在哪儿比较合适。” “我觉得浊水乡那里,可以重点考虑一下,当然……大家还是要充分地论证,”陈区长虽然是个独断专行的主儿,但是专业领域的事情,他还是愿意尊重专家的意见,“mízhǔ讨论集广益,是非常有必要的。” “浊水乡……有点远吧,”白凤鸣的脸,不受控制地皱成了一团,老大,区zhèngfǔ家属院的自备电厂,您不能搁到山沟里去啊——中间还隔着一个前屯镇呢。 “远就远了,正好征用电业局的传输线,”陈区长干笑一声,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征用电业局的传输线?”徐瑞麟本来不想多说话,听到这一句,也禁不住要惊讶,“区长你是说……咱们北崇区出面征用?” “没错啊,电网建设比电厂建设花钱多得多——起码在咱北崇是这样,”陈太忠笑着点点头,事实上,电力电网这一套,他并不陌生。 像天南著名的小水电公司建福,就是他的女人的企业,小水电这些,电业局不让你接入大网的话,自己搞电网建设,真的是太费钱了。 同等功率机组的情况下,水电建设的投资要远大于火电——除了电站你还得建水库,两者相较而言,水电建设的投资大周期长,不过好处也不是没有:一旦建成,发电成本比火电低很多,水是不用花钱的。 但是电网建设的初期投资,比水电还高,花一个亿上的水电站,很可能花两个亿建电网,才能把发的电卖出去——这有个单位成本核算的问题,水电站周围,其实用电大户并不多。 建福公司就是这样,由于不能上大网卖电,只能自建电网卖电,这里面的投资,陈太忠听说过,真的是相当令人咋舌。 但是在目前来看,大网都是归电业局管的,所以北崇打算自建的电厂,虽然只是三四个亿的投资,可真要想建起自己的电网入户,尤其在北崇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没有五六个亿建电网,真的不要想。 所以陈太忠对王宁沪报出,十万千瓦的油页岩电厂需要七八个亿的投资,也不算离谱。 虽然他的目的,只是想把电厂建设的投资说得高一点,以便将来能高价卖给电业局,但是真要有人做文章,他可以把部分投资转嫁到电网上。 都看到建电厂能挣钱,又有多少人知道,把电卖出去是多不容易的事情? 陈太忠其实不太头疼卖电,因为他可以直接针对大户,尤其是那些即将上马的工厂,工厂的内部线,可以由企业自己建设——这终端入户的一块,就能为他省下不少。 说到这个,就又涉及到一个所有权的问题,工厂内部的电力线,是归电业局的,还是归工厂的? 这个问题,在电业局一家独大的时候,都是存在的,很多大型企业,就坚持自己内部的线,所有权是归自家的,那个时候,涉及产权这个概念并不多,大家考虑的,主要是使用方面的便捷——便于维护。 所有权是自家的话,那么随便扯一根线,或者线上出了故障,厂里就直接修了,真要等电业局的人来,还不知道到了猴年马月。 但是小户就要忍受电业局的折磨了,别的不说,一个三百八的动力线,从电线杆子上引下来,总共二十米不到,就要收你五千块的开户费。 二十年前,电业局也没钱,就默认大户的做法——电网建设实在是太费钱了,但是现在基建的投资上去了,电业局不支持大户这么搞了。 可是同样的,现在大家的产权意识也提高了,尤其那些大型厂矿,电业局真要强行收了人家的电网,人家三天两头鼓捣点毛病出来,赚的那点还不够折腾的——你想限电报复?得考虑给大企业拉闸的后果。 真要惹得火了,人家电网还就不交了,直接上自备电厂了,这个时候电业局还要硬下去的话,觉得不上大网,你这自备电厂发了电也卖不出去,那就难免要出现割据势力了。 所谓的垄断,一定要消灭各种割据的萌芽。 这些就扯得远了,总之,在电业局最强势的时候,也不便插手企业内部的电网,直接接到变压器或者变电站,就算齐活儿了。 像这种内部电网产权归自家的局面,企业完全可以做出一些选择,买哪家的电不买哪家的电,以前没有选择,供货方只有一家,但是现在有两家了——陈区长不是一定要强买强卖,他只是相信,自己不会卖得比电业局贵,这也是对区内企业的照顾。 反正,有竞争总比没竞争强,难道不是吗? 3373章我是你爹(下)这一块费用能省下的话,陈太忠要考虑的就仅仅是支线的电力传输——简而言之,建电网是个麻烦事,但是能抓住大户的话,前期暂时不用太头疼的。 至于说后期……后期都有投资回报了,有钱了还愁个什么? 但是不管怎么说,既然打算建电厂,电网的建设就要提到议事rì程上了,说得明白一点,电厂建起来卖不出去电,那绝对是抓瞎了,说得现实一点——电网建设得越完善,越有威胁xìng,将来这个电厂出售的时候,才越能卖起价钱来。 所以说这建电厂虽然爽,那不是随便一个人能模仿得来的,其间艰辛,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就算你有钱,就算你扛得住电业局的压力,但是这电……你卖得出去吗? 而陈太忠在要搞电厂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些,对于电厂短期内的盈利,他比白凤鸣要悲观得多——建福公司在天南干了三年了,这点水深水浅,他还是明白的。 当然,北崇要征用电业局的线,也会引起太多不必要的纠纷,年轻的区长只想借此表明——电业局真想为难咱,那咱就对抗到底了,到时候鹿死谁手,真的不可知。 白凤鸣听到这话,登时就震惊得无法言语了,他分管工业的,对电力系统这一套也不是很陌生,尤其是最近要建电厂,他还是恶补了一些相关知识。 “但是这个征用,咱们放出风声就可以了,”白区长终于提出建议,他知道领导有想法,只能婉转提示,“拳头没打出去的时候,才最吓人。” “征用也未尝不可,”难得地,徐瑞麟又发话了,他淡淡地表示,“省里正在搞国电地电划分,农网要是划到地电,征用也不算什么。” “咱省也要搞地电了?”陈太忠登时就惊讶到无以复加。 “咱省想搞地电很多年了,这次行不行啊?”白凤鸣也禁不住问一声。 “是要搞了,”徐瑞麟点点头,徐区长也是极为奇怪的主儿,似乎在上层有点关系,像退耕还林之类的项目,他都考虑去林业厅活动,“好像地电公司都成立了。” “这可是大好事,”白凤鸣欣喜地发话,“这么一来,咱们的压力就小多了,到时候没准还可以跟地方电力公司联合。” “联合……嘿,还是免了吧,”陈太忠不感兴趣地摇摇头,“我宁可考虑一下,将来电厂能卖给哪一家,到时候我能坐地起价。” “也是这个道理,”最初的欣喜过后,白凤鸣也认清了形势,这地电成立伊始,手里能有多少资金还是问题——空手套白狼的事儿,是省属公司的特长,人家靠着省里,拿张批文就能吃饭。 “好了,时间不早了,回房间吧,”邵国立终于发话了,“早早休息,明儿还要去涂阳,你看这点钱挣得叫个辛苦。” 当天晚上九点,陈太忠又接到了王宁沪的电话,王书记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开心,“太忠区长,想要把这个卷烟厂的投资,留在阳州,你需要什么承诺?” “本来就留在阳州了,”陈太忠理直气壮地回答,北崇不是阳州,只有市里才算阳州? “你知道我的意,”王宁沪有点恼怒了,“跟外省联营,哪有直接本地建厂方便?” “归市长过来谈了,但是投资商认为他们没诚意,诱骗的xìng质特别明显,”陈太忠干笑一声,“我这么做,也是充分发挥交流干部的主观能动xìng。” 诱骗的xìng质……王宁沪也听说了晚上发生的事儿,归市长告状的时候还很是添油加醋了一些,听起来责任全是陈太忠和投资商的,但是王书记也想得到,里面肯定有些龌龊——要不然的话,京城的公子哥再跋扈,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泼你一脸酒。 眼下又听陈太忠拿交流干部说事,王书记也颇有一点无奈,你小子以我之矛攻我之盾,“真是不能更改了?” “我朋友是xìng情中人,”陈太忠慢吞吞地表示,“真要改也可以考虑……先调整了归晨生吧,他抓工业,下一步我们搞电厂,没准又有麻烦。” “……”王宁沪沉默片刻,终于挂了电话,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今天他让归晨生出马,并没有报太大的期望,但是这个东西不争取不行,而他没办法跟李强商量此事,这原本就是他霸住的口子,总不能还回去。 对王书记来说,这笔投资哪怕成为涂阳的联营,也比整个卷烟厂被李市长拿过去好得多。 不过,联营就联营吧,只要钱能留下就行,王宁沪打这个电话,主要是想了解一下,经过这样的冲突,这个投资会不会黄——万一投资商对阳州印象太糟,或者担心资金安全,那就连外省的分厂都没有了。 可是陈太忠提的这个要求,实在是王宁沪没想到的,阳州官场是较富有抗争jīng神的,不过一个区区的小区长,居然敢要求调整副市长……尼玛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不过矛盾激化到要泼酒,想必也是空xue来风必有其因,王书记倒也没把陈区长这话当作僭越,无非就是一句怪话罢了,没必要记在心里。 然而,想到下面即将展开的电厂建设,王宁沪还真是有点闹心——他可以指示归晨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想要坏事,没必要一定明着来……第二天,徐瑞麟去市里送退耕还林的资料了,白凤鸣跟着邵国立向天南进发,陈区长批了半上午文件,觉得有些空闲,索xìng带着王媛媛,开车下乡镇去了。 跟廖大宝相比,王媛媛的见识就差得太多了,很多东西都只是知道一些大概,陈太忠心里也禁不住暗叹:这男人和女人,终究是有差异的。 一走一看,到十二点半的时候,两人抵达西庄乡,找了家看起来还行的饭店,推门进去。 这里的饭店,就没有包间一说了,不过这家还算将就,有一个角上扯了一张屏风,其他十来张桌子上,有四、五桌人正在吃饭。 见到他俩进来,有一桌坐了五、六个后生,其中有人冲着王媛媛吹个口哨,用北崇话大声嚷嚷,“好漂亮的妹子。” 陈太忠没兴趣理他,他从来不介意别人夸奖自己身边的女人,当然,仅仅限于夸奖,要是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那他就要以德服人了。 “两位吃饭?”饭店里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迎了上来,用的是口音极重的普通话,估计也是看着这二位气质不凡,否则大概就是北崇话了。 陈太忠一指屏风,“那是包间吧?” “那个地方,是给乡领导留的,”女孩儿脸现为难之sè,“你们再等十分钟,没人来的话,就可以进去了。” “算了,那就坐外面吧,”陈太忠一时间有点感慨,这特权还真是无所不在,一个乡领导,也能弄个闲人免进的包间。 两人选了一张靠角落的桌子,一侧靠墙,只能坐三四个人的那种小桌,陈区长点两个菜,又点一瓶啤酒,往rì他都是喝白酒的,但是他今天开车,又不知道小王的嘴严实不严实,索xìng就是喝啤酒了。 “这儿买卖倒还不错,”饭店里人多,服务员上菜就慢,陈太忠略略感慨一下,一个乡里的饭店,能有五六桌人,算是好的了。 “这儿有采石场,收入在区里算好的,”王媛媛对这个还是知道的,“眼下是年根儿了,要是平常,人还要多一些。” 约莫有七八分钟,饭店才给这桌上菜,陈区长打开啤酒,拿起筷子吃了起来,王媛媛是点了一筒健力宝,两人边吃边喝。 他俩在这里吃喝,那一桌小伙子却是时不时扭头看一眼,过了大概十分钟,一个小伙子手拎一瓶白酒,晃晃悠悠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发话了,“兄弟,男人喝什么啤酒,来点儿白的吧?” “我好像不认识你,”陈区长放下筷子,饶有兴致地发话了。 “远来是嘛,我们西庄人最好了,”小伙子嘴里的酒气冲天,说话倒是还算有章法,“你从外乡来,能碰到一起,这就是缘分,兄弟你说是不是?” 他在这里说话,那一桌的小伙子全将头扭了过来,笑嘻嘻地看着,时不时还有人吹个口哨。 “我真的不是你兄弟,”陈太忠笑着摇头,他也觉出来了,一帮小屁孩闹着起哄,带点邪气,但还不是混混那种,当然,有些行为不加控制的话,会发展到什么程度,那也就不好说了。 “你这是不给我面子了?”小伙子看着他,有点不满意。 “我不是你兄弟,”陈区长站起身来,笑着发话了,“没你这么跟爹说话的,真的……我是你爹。” “你……说啥?”小伙子摇摇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下一刻,他手一动才要甩酒瓶子,不成想门外呼啦啦地冲进一堆人,“陈区长来了……陈区长在哪儿呢?” 陈太忠今天出来,虽然没通知地方,但是他开的车可是区长的座驾,这是有人认出来了。